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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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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劍玲在當時就有一種自己可能做錯事的感覺,但有些錯誤就是這樣的,它會讓你不斷忽略掉自己的第六感,那大概就是世人所謂的愛情可以沖昏頭腦的地方。傅劍玲決定瞞著父母跟韋宗澤同居,她實在有一種不看著他,他遲早會從她的生活中消失的念頭。

回家收拾東西,想過無數種理由和借口企圖說服爸爸媽媽允許她在外面住,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於是她幹脆單刀直入,跟爸爸說她想在外面租房子住。爸爸楞了一下,馬上就聯想來龍去脈,於是不可置信地問,為他做到這種地步,幾乎變得不像你自己,你有沒有想過這種發展是很不自然的?

傅劍玲不吭聲。

爸爸抖了抖手中的報紙,用一種失望之極的眼神看著她,“你可以搬出去住。但是你記住,搬出去了就別再回來了,我老了,受不了眼睜睜看自己女兒做傻事。既然你覺得你已經長大了,翅膀硬了,可以追求自己的選擇,那爸爸就成全你。今後無論你過得幸福還是不幸福,都不要讓我知道。趁你媽現在不在家,你收拾好東西,真要走的話,就走吧,走吧!”

傅劍玲以為爸爸只是氣話,那時候只覺得自己已經騎虎難下,只當是父母這邊可以以後再想辦法解決。可真等到她拖著大小行李來到韋宗澤的住處,當韋宗澤打開門時大吃一驚,忽然之間兩人都有種很不自然的感覺。

“我還當你是開玩笑的,你居然真的從家裏跑出來了。”韋宗澤坐在床邊,焦慮不已,“我可以抽根煙嗎?”然後自顧自地吸煙,“我還是送你回去好了,我不要你將來怪我破壞了你的家庭。”

“你幹嘛說這麽沮喪的話。”傅劍玲坐在旁邊道:“不是說好買了房子就去找我爸爸嗎?我還等著呢。”

那時候韋宗澤的腳就像踩著棉花似的,夜裏睡覺,什麽也不敢對她做,老是擺著一張深思的臉。傅劍玲這回也是鼓起了十分的勇氣才敢做到這一步,以為他會感動,可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是害怕畏懼大於感動的。

傅劍玲不知道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從腦海裏掃除韋開嫻對她說過的那些話,事到如今才察覺到自己不夠成熟,不夠冷靜,是不是有點為時過晚。記得韋宗澤說過,這麽個平淡無波的年頭,哪怕一根針掉在地上,人們都能聽見。

於是那被無限放大的心理障礙漸漸化成黑煙,彌漫在他們這能夠聽見一根針的世界裏。

韋宗澤的爺爺掃墓結束後,沒有馬上回北京,反而對武漢近幾年的發展很有興趣,於是決定在這邊多逗留一段時間。對韋宗澤來說,這竟然也算一副合家團圓的畫面,雖然他更著急的是自己和傅劍玲之間這種過猶不及,如坐針氈的感覺,她甚至做好了心理準備見到他家的人。事實上,哪怕只是開玩笑而已,韋宗澤都絕對不想讓他父親或是爺爺知道他們的事。

好在二哥自從上次以後,對他的態度有些改變,又有韋開嫻陪著四處應酬,大概已經忘了傅劍玲這號人物。

一日全家聚餐,飯桌上談到韋宗澤畢業以後的打算,韋宗澤不聲不響沒有馬上回答,而他家的爺爺雖不待見這半路進門的孩子,可一談到這件事,爺爺斬釘截鐵,“當然得回北京那邊去。”

韋開嫻遂開玩笑道:“難得爺爺肯管他,要他回去幹嗎?跟宗耀宗鎮搶飯碗?”

韋天銘老則老矣,一雙眼卻尖銳冷酷,掃過韋開嫻的臉,“他不論學歷還是其他方面,都不能跟宗耀和宗鎮比,但是回去那邊總比在這邊當混混好。”

“敢情待在武漢就叫混日子了,只有您北京才是天子皇城,滿城貴胄的好地方。”韋開嫻不以為然,“再說了,您老管回北京叫做回家,可宗澤的家在武漢,這裏才是他的家!”

韋天銘聽了這話,慍怒地看向韋宗澤,“是這樣嗎?是你姐說的這樣嗎?”

韋宗澤心裏埋怨韋開嫻的挑釁,盡管她一句也沒說錯。

“是這樣。”韋宗澤道:“我是說,爸爸那邊並不需要我,我想待在武漢自由發展。”

“哦?那就說說你的計劃,怎麽發展?”一直不說話的韋少卿終於開金口道:“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讓你留下來。”

“我……”那時候韋宗澤哪有什麽宏大的計劃,他總不能回答說先找份好工作,多賺點錢,早點買套房子再說。

“乳臭未幹,胸無溝壑。”韋少卿道:“我警告你,不管你在這邊有些什麽牽掛,一畢業就給我回北京,遲一天都不行。”

“怎麽不行!”韋宗澤被激怒了:“你們有什麽資格管我。”

韋少卿眉頭一挑:“這麽說你還真不想回去。”

“你讓我回去幹嗎?”

“我要你怎麽樣你就怎麽樣!”

“我不會回去的。”

“那也好,你不是說有牽掛嘛!我倒是可以讓你感受一下所謂的牽掛是多麽薄弱不堪一擊。”韋少卿漠然道。

韋宗澤看著飯桌上所有人,大家好像都已經習慣了這種踐踏別人珍惜之物的態度。這畫面在韋宗澤心底漸漸形成一股颶風,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怎樣?”

韋開嫻開車送他回自己的住處,他甩了桌子提前退席,倒沒人拉著他不讓走。韋開嫻自然也無意繼續坐在其中,聽這些冷血的男人討論她下一個夫家應該花落誰家,也優雅離席,“我開車送他回自己的地方。”

一路見韋宗澤怒而不語,韋開嫻笑道:“才幾句話就把你唬住了,你還想自由呢!真是天方夜譚。大學時代就是你最自由的時期,以後你就知道了。”

“總有一天……”韋宗澤不禁道。

“總有一天怎樣?”韋開嫻接到:“總有一天,你要超越他們?你要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愚蠢?是哪一天來著,說來聽聽。說不出來吧,我就知道是這樣……你還早著呢!”

韋宗澤側身看著姐姐,“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回去好好跟劍玲討論一下,畢業了,你們可以一起到北京闖蕩嘛。尤其是你,好吧,我再說得更明確一點,最好你和劍玲都理智一點,你去北京,她在武漢,緩個一年半載,你再把她也接到北京……”

“你這是讓我們分手。”

“有這麽嚴重嗎?分開一下就不行了?”

“我沒這麽說。”

“真是的,你們在玩什麽家家酒,現實一點不行嗎?非要為那點小浪漫死扛,世界是寬闊的,你們甚至不屑於踏出去欣賞一下。宗澤,像你這種性格的人,到了這樣的環境裏面,還能不去掙一把,不就是因為你現在什麽都以傅劍玲的喜好為標準,知道嗎?你們應該暫時分開一下,尤其是你,要學著為自己而活。只有這樣你才能夠更清醒,更堅定,否則,你看,就算你和她同居了,一樣覺得難受。身為一個男人,你會覺得現在的自己能成為她生命中的支柱嗎?不能吧。因為你連自己是誰,來自哪裏,想要怎樣都沒搞清楚。”

韋開嫻話畢,車盤一轉,“你知道我為什麽對你的事這麽上心嗎?因為我覺得你這個家裏是唯一能帶給我不同感受的人。如果你跟我們一起回北京,我可以承諾,將來我再婚,名下所有的財產都歸你所有。你想跟他們怎麽玩,想跟他們怎麽鬥都行,你仔細考慮一下吧。”

其實從韋開嫻說完這段話,到米源夫妻倆慌慌張張地來找韋宗澤,不過兩三天功夫,他哪有機會去考慮什麽。那時候傅劍玲正好在家,看到米源的時候,著實驚訝了一把,站在門口喊了聲叔叔。

米源帶著老婆進門,居然正襟危坐,韋宗澤就知道有什麽事不太妙,來不及找個好理由讓傅劍玲回避,那兩口子就支支吾吾說起來了。

那是一筆非常難看的賬,事關米源住的那套巴公房子,以及母親辛喬留下的一家小酒館。還有從他出生第一年開始,辛喬和米源每年從韋少卿那裏領到的大筆撫養費,生活費,等等。

米源的意思是想讓韋宗澤去求情,至少給他留下一套房子。

坐在一邊的傅劍玲聽得冷汗直流,抓著韋宗澤的手問,“什麽意思,為什麽要你去求情。”還有她這輩子真沒現場見識過這種事,人家住了一輩子的房子,可以說沒有就沒有。

韋宗澤只好如實回答:“我爸爸想要我去北京,我是說畢業以後。”

說真的,那時候傅劍玲想都沒有想過他萬一去北京了怎麽辦。

“你怎麽說的?”

“我……我說我不想去。”

“然後他就從你爸爸這裏下手?”

“大概……”

“不要管,我們的房子不是快存到首付了?買下以後就給你爸爸住。你不要聽他們的威脅。”

“那房子要能住人,起碼還要一年。還有,就算解決了住房問題,他們還多得是花樣來整我。這個治標不治本。”

“你怕了?”

“不,可我們總要現實點。”

聽他說完這句話,傅劍玲久久不語,韋宗澤擔心她是受了打擊,結果她忽然擡頭道:“我只要你一句話。你是要我,還是要去北京。只能二選一。”

“我當然要是你。可是這樣就行了嗎?”

“怎麽不行,我們有手有腳,可以自己奮鬥,過自己的日子。”

“可你確定這不是逃避嗎?劍玲。”韋宗澤終於隱忍不住,“我逃避我的家庭,逃避他們和我的血緣關系和利益關系,逃避他們對我的輕視和挑釁,假裝什麽也看不見,只知道跟你在一起,這樣就對了嗎?這樣我們就能快樂?你確定你以後不會變得討厭我?懷疑我?而我也不去在意嗎?”

“那你的意思還是要去!”

“我沒這麽說。”

“那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

韋宗澤生平第一次對傅劍玲大吼大叫,也是生平第一次,把她氣走了卻沒有馬上追過去。

轉身看見爸爸米源一臉無奈地坐在旁邊,他一邊心疼他這麽大一把年紀還要蒙受這種羞辱,一邊默默對自己說,我不要變成爸爸這種人。

真正的困難並不是可以事先想象出來的東西,因為一旦你遇到了,會發現自己根本沒法應付,你應該會記得自己振振有詞說地自己是怎樣怎樣一個人,然後到了真正麻煩的時候,你肯定不記得自己曾經大放厥詞過。

這就是許為靜對傅劍玲和韋宗澤關系的評價。

當劍玲氣沖沖地從他家裏出來,第一反應就是先回自己家去,然後馬上意識到她現在還回不去,那她還能去哪兒?她想了很久就想到找薛澀琪,可是電話打過去,薛澀琪正在公司開會,根本出不來。她從來沒有主動找過許為靜,所以這次許為靜一接到她的電話,就趕緊過來了。

問她怎麽回事,她回答說也許我要倒黴了。

許為靜聽她把來龍去脈說完,嘆了口氣,意料中一般回道:“我真不知道你幹嘛不讓他去北京。怎麽說那也是他家,就算他不承認,但是始終跟他血濃於水,還有你看他那個性格,他不是個會逃避的人,也不是個愛做夢的人,你讓他裝聾作啞,他心裏肯定受不了。”

“你的意思是,我擋住他的去路了?”

“我沒這麽說,是你自己太消極了,你們暫時分隔兩地……又不是大不了的事。想他的時候你就去那邊看看他唄。”

“我接受不了。你不知道,我真的接受不了他變成他們家那些人的嘴臉。”

“有什麽接受不了的,有錢就行了。”

傅劍玲覺得許為靜根本不能理解她的感受,她不想說自己不愛錢,可是在那之前,她更愛那個人,她覺得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他們一起奮鬥,一起生活。

“說得真簡單,你現在能跟他一起供他那個爸爸嗎?叫什麽來著,米源。你和他能有能力供起一套房子就謝天謝地了。我個人的意見啊,沒有任何偏見,其實好難得你的他是一個有自己的思路,不甘平淡的人,不像葛離,喏,你也知道我為什麽要跟葛離分手的吧。我羨慕你都來不及呢,你也不要太追求完美。”

傅劍玲依然搖搖頭,對她的話表示不讚同。

“隨便你怎麽想。”許為靜也無意強迫她接受,又換了個話題道:“對了,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打算畢業以後先結婚。”

“什麽?”那一下在傅劍玲的腦海裏閃現了許多張男人的臉,都是許為靜曾經交往過的男朋友,但在最後,留下的臉只有葛離的。

“是葛離嗎?你們真的和好了?”

“屁。我說了不撞南墻不回頭,是我男朋友啦。”

“你哪個男朋友?”

“……你是認真問我的嗎?”

“對不起,我最近太看重我和韋宗澤的事,有點忽略你們了。說起來,薛澀琪最近也沒什麽聯系。她好像很忙。”

“算了,反正她也好,我也好,都用不著你擔心。對了,趁現在碰到你,我厚臉皮問一下,你們存了多少錢了。”

“幹嘛?”

“我想跟你借點錢。”

“借多少?”

“不多,就兩萬。”

“你要幹嘛?”

“噢,是這樣的,我看中一個門面,想在結婚之前買下來。但是我現在還缺一部分錢。”

“你怎麽不找你家人借?”

“哎呀,我不說了想結婚嗎?我爸爸媽媽正籌錢幫我弄嫁妝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的經濟條件。何況我又不想嫁得太寒酸。不過你放心,我男朋友家條件很好,經商的,結婚以後我馬上可以還給你。真的,我保證。”

“這個我得問一下韋宗澤,畢竟是我們倆一起存的。而且他的收入比我高,所以他存的那份比我多。”

“好,反正他什麽都聽你的,你快點答覆我。”

傅劍玲跟許為靜聊了一會兒,雖然依舊沒找到更好的答案,但已不像先前那麽生氣。

獨自晃蕩,亦走亦停,一路看著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風景,她最終還是回到了他們的屋裏。看到韋宗澤側臥在床邊,抱著雙肩,正在睡覺,明明還在熟睡中,眉頭卻深鎖著。也難怪,最近他要寫畢業論文,公司裏又正好有個項目是交給歷洋和他一起負責,最近他還要應付自己家的人,根本沒有時間好好休息。

傅劍玲趴在他身邊,感覺了一會兒他的體溫,自言自語:“你是不是已經不愛我了。”

“天塌了都不可能發生這種事。”他卻轉醒,一只手撫摸著她的臉頰。

“你沒睡?”“你都被我氣跑了,我哪睡得著?”

她還是就著那姿勢趴在他床邊,“韋宗澤,我們都誠實一點好嗎,你認真告訴我,你想去北京嗎?”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會去的。”

傅劍玲聽到這話,眼睛一眨不眨,“你為什麽要把責任往我身上推,是不是這麽說能讓你輕松一點?”但她實在不想太快聽到他的答案,於是也鉆到床上,“算了,最近大家都太累了,睡一會兒吧。”

“現在是白天。”

“嗯,晚上起來直接去吃宵夜。”

盡管找不出答案,他們還是相安無事過了一段類似夫妻但不是夫妻的日子,都寫了一篇過兩年就不大記得內容的論文,工作上也沒有絲毫怠慢。期間韋宗澤一再表示想讓她跟父母早點和好,但她都覺得那是因為韋宗澤害怕自己萬一不在她身邊了,至少她還有父母。

不久,韋宗澤決定和她一起去買房子,幸運的是,那套房子還沒有被別人買走。他們取了錢,簽了合同,韋宗澤毫不猶豫先寫了傅劍玲的名字。

合同辦好了,他們被告知受理房產證還需要兩年的時間。

這也算是傅劍玲名下第一套房產,她心裏有一種油然而生的珍惜之情。

“我要把我們的家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嗯!你一定行的。”

“從現在開始就是背貸人士了,你有什麽感覺?”

“感覺就是……趕緊去賺錢!”韋宗澤被她逗笑了,垂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最近事多,他們的親密舉動變得很少,就是這樣親她一下,傅劍玲都有種難能可貴的感覺,不禁緊緊握住他的手,此時此刻,她心裏積壓著的那些話,能說出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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